【軍事博評】張競:談談「好人理查」艦這場火

2020-07-23 13:03:57
張競

中華民國榮民,中華戰略學會資深研究員,曾任海軍中權軍艦艦長,美國海軍戰爭學院績優畢業,英國赫爾大學政治學博士,目前在大學執教國際關係等政治學入門課程。勤於媒體針砭時政與探論國際現勢,亦經常接受媒體電訪;偶爾出席政論節目,評論政軍議題。

 

編按:7月12日正午於聖地牙哥海軍基地泊位焚燒中的好人理查號。(網絡視頻擷圖)

7月12日美國海軍「好人理查」艦於聖地牙哥海軍船廠進行維修時,發生大火吸引全球關注;沒有想到火勢出乎意料地猛烈,整整花掉四天時間,投入大量人力才能控制情勢將其撲滅。但是由於「好人理查」艦(USS Bonhomme Richard)這個名稱在美國海軍建軍史上確實是赫赫有名,其所涉及典故亦是值得軍事歷史愛好者回味再三;因此在討論這場火災前,在此先為讀者朋友們分享這個艦名背後所隱藏的故事。

編按:萬帕諾亞格(Wampanoag)級蒸氣巡防艦(frigate)。由四個鍋爐配置來看,這可是當時少有的機帆並走的快船。(網絡圖片)

美國海軍總共有五艘軍艦曾經命名為USS Bonhomme Richard或是USS Bon Homme Richard,許多軍事歷史迷多半都只知道三艘順利成軍服勤之戰艦,但卻不知另外有兩艘原先如此命名之戰艦,一艘是在美國南北內戰期間,於華盛頓海軍船廠所建造之萬帕諾亞格(Wampanoag)級蒸氣巡防艦,該艦在1864年建造完成前就終止建造工程,因此從來就未曾完工。而另一艘艾塞克斯(Essex)級航空母艦則是在建造完成出廠前,為紀念1942年6月中途島海戰損失之約克鎮號(USS Yorktwon-CV5)航空母艦,而臨時改名為約克鎮號(USS Yorktwon-CV10);所以加上另外三艘順利建造完成命名服勤,美國海軍總共有五艘軍艦如此命名過。

但是「好人理查」艦名確實是有兩個版本,假若依據法文照實翻譯Bonhomme Richard應當是「凡人理查」,而Bon Homme Richard才是「好人理查」,但是這個有趣的錯誤,卻是要從首艘在1779年2月4日成軍的USS Bonhomme Richard談起。該艦原名稱為「迪拉公爵」(法語為Duc de Duras),其係建造於1765年,隸屬於法國東印度公司之商船。1779年由法國國王路易十六購入贈送美國大陸海軍,並責由被譽為美國海軍之父約翰保羅瓊斯(John Paul Jones)指揮,以便共同抵抗英國皇家海軍。

編按:本傑明.富蘭克林肖像。他是美國開國元勛之一,也是當時知名的科學家與「傳媒人」。(網絡圖片)

瓊斯本人受到此種恩寵待遇,決定在取新艦名時,必須要彰顯出美國與法國具有特殊關係,所以找到美國開國元勳富蘭克林(Benjamin Franklin)在編纂廣受大西岸兩岸民間社會歡迎,作為日常生活與農作參考之《窮理查的年鑑》(Poor Richard's Almanack)時,刻意自嘲所用筆名Poor Richard,並將其翻譯成法語Bonhomme Richard,其實這法語比較精準意義是「凡人理查」,而非「好人理查」。

編按:保羅瓊斯在法國指揮一支美國私掠船艦隊,伏擊周邊經過的英國船隻。油畫中呈現的是法恩堡岬海戰中凡人查理號衝向賽拉皮斯艦號的一幕。是役凡人查理號重傷沉沒,但船員衝上並佔領拉皮斯號,從而加強了法國支持北美殖民地獨立的決心。(網絡圖片)

該艦在約翰保羅瓊斯指揮下奮勇作戰,特別是在1779年9月23日英國東岸法恩堡岬海戰(Battle of Flamborough Head)中,雖然受到嚴重損傷最後沉沒,但在瓊斯率領下以傍靠登上敵艦直接戰鬥方式,順利俘虜英國皇家海軍賽拉皮斯艦(HMS Serapis),所以得以放棄USS Bonhomme Richard,並將賽拉皮斯艦當成戰利品。瓊斯在該役表現英勇,讓法王路易十六更加堅定決心支持美國獨立戰爭,此種戰略性結果,更是讓首艘USS Bonhomme Richard成為歷史名艦重要原因。

編按:約翰保羅瓊斯及以其命名的第四艘美國軍艦-伯克級的DDG-53。(網絡圖片)

不過儘管約翰保羅瓊斯在美國海軍建軍史上,確實是與另外兩位美國海軍建軍元勳John Barry以及John Adams共享美國海軍之父盛名,而且亦深受法王路易十六推崇授予“Chevalier”爵位加以肯定,但因其本身性格所致,在當時美國海軍其實仕途並不算順遂;最後是轉向投效俄羅斯海軍效命後,才被拔擢成為海軍將領,而這段歷史其實是美國海軍難以啟口之事實(inconvenient truth)。

編按:經過SCB-27方案的改造、成為擁有斜向甲板並可操作噴射機的中型航空母艦好人理查號(USS Bon Homme Richard),時為1958年。(網絡圖片)

不過等到美國海軍在為艾塞克斯級CV-10航空母艦命名時,居然會一時不察將艦名誤稱為USS Bon Homme Richard,這個法文名稱就可翻譯成為「好人理查」,儘管該艦在出廠前被另外改名為約克鎮艦,但後續在1944年11月26日成軍編號CV-31之艾塞克斯級航空母艦,就成為USS Bon Homme Richard。

等到美國海軍在1990年代初期決定要以編號LHD-6之兩棲攻擊艦,承接這個歷史性艦名時,就公開承認這項歷史訛誤,宣佈取名時採用USS Bonhomme Richard正確拼寫,但卻堅持要將USS Bon Homme Richard以及USS Bonhomme Richard兩個艦名都當作新建軍艦共同前世;而這艘兩棲攻擊艦就是這次整修期間中,發生嚴重火災主角。

編按:未竣工而發生火災的075型首艦,不過其火災很可能是發生在空間較大的塢艙,且大火在半小時內被救熄,故破壞事實上不大且可修復。(網絡圖片)

談完前述有關這艘軍艦名稱歷史趣聞後,現在為讀者分析在媒體報導中所未曾提到的問題;首先要提醒,其實今年4月11日解放軍海軍新建之075型兩棲攻擊艦,在上海滬東船廠亦發生失火事件,對比7月12日美國海軍「好人理查」艦火災,兩件危安意外很巧合地都是發生在星期日,而且都是在造船廠內施工時發生。只是共軍該艦尚未接收成軍,而美軍艦艇則是早已成軍,正在進行定期維修保養。

編按:2013年9月22日好人里查號離開香港的片段,以及升降機上MV-22的特寫。(圖片來自HSH發燒友論壇)

不過發生此種危害安全意外事件,必須要從工業安全與工作紀律兩個方面來檢討。由於共軍艦艇當時尚在舾裝施工階段,並未進行海上測試,所以就全艦系統穩定性來說,本來就具有很多變數。因此造船廠在假日施工時,通常都要避免高風險性施工或測試項目,就算實在是要趕工,必須安排足夠安全措施防範意外,但因為當時共軍官兵尚未接收該艦,所以整個問題是出在造船廠本身,完全就是工業安全紀律問題

編按:上圖與下圖均是17日大火救熄後,部分受烈焰焚燒的艙室情況,可見部分艙壁已經嚴重變形,甚至有甲板頂部構造物塌下。有專家指出該艦部分區域受1000度高溫焚燒一至兩日,艙室的金屬及結構強度已經因分子重組而嚴重改變,強度下降,必須換掉。(圖片來自超級大本營yuppppp君)

但回過頭來,美軍該艦卻是處在現役狀態,就算在造船廠內施工維修保養,整個安全責任就必須由艦上官兵與造船廠施工人員共同負責,所以整個安全意外責任歸屬,廠所與艦艇雙方都要承擔。特別是在周末假日施工時,造船廠內與該艦應變能力都相對較弱,因此施工安全戒護防範作業就必須更要當心。廠艦雙方是否能夠充分合作,依據標準作業程序落實安全規範,必然就是未來調查事故原因與追查責任重點所在。

編按:灌救中的好人里察號,已經有明顯的「外傷」,艦橋的損毀尤為嚴重,甚至連主桅都已倒塌。(網絡圖片,原圖源自美國海軍)

就目前觀察,美國海軍最高首長已經在災後親自視察現場,由此就可理解到該艦損失相當嚴重,不但是影響原先施工進度與預定完工出廠期程,並且亦會衝擊到未來整個兵力調派規劃,以及後續其他將要進廠維修艦艇之保養期程。此外美國海軍亦要重新勘估該艦因為火災受損必須進行維修工程之需求,並且就此規劃施工作業人力、物力與機具調派作業,同時還要籌獲預算以便支應修復工程所需款項,甚至對外進行採購作業以便準備工程所需資材與必須換新之裝備與零組件。

編按:好人理查號位於底艙的兩個航空汽油油櫃位置(紫紅色標示)。比較離奇的是,本艦去年12月出塢後一直泊在泊位上繼續工程,短期內也不會作試航,不需要那麼急注油;若用來平衡艦身,只要注水進去當壓艙物即可,不需注入燃油。這是否有工業安全問題,恐怕要等事故報告發表後才知道。(網絡圖片)

在該艦發生事故後,經過四日搶救滅火過程中,最讓聖地牙哥當地與美國海軍本身擔心變數,就是該艦底層櫃內存放有尚未卸除之大量燃油,假若火勢波及該處,將會產生災難性後果。就艦艇保養維修與安全需求來說,卸除艦上存油以便清理相關艙間以及管路系統,幾乎是最基本常識與作業程序。為何該艦在維修期間內,仍然在艦上維持存放大量油料,這將會引起各方興趣,不過答案不無可能會讓人相當難堪。

編按:上圖與下圖均是17日大火救熄後艙內的情況,就算相對沒受大火燒炙,但高溫濃煙已將大部分物件的燻黑並破壞殆盡。(圖片來自超級大本營yuppppp君)

總而言之,艦艇發生危安意外就好像人會生場大病,有些得以順利完全康復,但也有可能傷及筋骨,必須經過相當時日才能恢復八成,但亦有元氣大傷無法再回復原有水準。因此媒體傳出美國海軍已在評估是否要修復該艦,其實不會是空穴來風;最後決心必然要權衡財力與修復可能性,再加上所需工程及時程。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艦艇上針對安全與作業一再要求KISS: Keep It Simple and Stupid,不要輕忽耍帥,就艦艇安全來說,處處都是充滿血淚教訓。

後記:以下照片是2013年9月下旬好人理查號訪問香港時拍攝,搞不好可能真的變成「遺照」了。(照片為本站編輯以個人身份拍攝及收藏,只供本站使用)

 

 

作者張競先生簡介:中華民國榮民,曾任海軍中權軍艦艦長,美國海軍戰爭學院績優畢業,英國赫爾大學政治學博士,目前在大學執教國際關係等政治學入門課程。勤於媒體針砭時政與探論國際現勢,亦經常接受媒體電訪;偶爾出席政論節目,評論政軍議題。著述文稿課題廣泛,獲得讀者極多迴響。

發佈於 軍事博評
By 2020-0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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