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評】無雙直傳:撲殺倉鼠道德兩難

2022-01-24 10:46:05 最後更新日期:2022-01-24 17:10:19
無雙直傳

學研社成員,著有《全球化多面體:我們如何面對》一書。生於政治家庭,由細到大經歷無數次大、小選戰,由派傳單、貼海報到運籌帷握,決勝帷幕之內。深感大江東去,浪淘盡,不如神遊張家界。既厭倦政治,又離不開政治。閒時只好提筆論政,如風花雪月。

螢幕截圖 2022 01 24 下午3.27.22(香港大學圖片)

最近,有新冠感染個案疑由倉鼠傳播,特區政府遂下了「滅倉鼠」令,並勸市民交出去年12月22日以後購買的倉鼠。

組織「救救倉鼠關注組」於社交媒體號召市民停交倉鼠予漁護署,更有3.2萬人聯署要求漁護署收回「成命」。另一邊廂,中大生命倫理學中心副總監鍾一諾在電台節目指出,「保護市民健康不是唯一合理化所有公共衛生政策的基準」,政府應考慮措施效用、有否替代方案,同時衡量措施是否合乎比例;他更質疑撲殺逾2,000隻倉鼠及小動物是否「過火」,因為寵物和人有感情,不能和殺雞相提並論[註1]。有市民接受媒體街訪時就批評,政府倉卒處事,質疑「若人類染疫,又是否需要人道毀滅」[註2]。因為支持「人道處理」倉鼠,政府專家袁國勇和許樹昌均收到恐嚇電郵[註3]。

政府是果斷還是過火

就此,筆者想起台灣大學法律系教授苑舉正在《正義:一場思辨之旅》(Justice: What's the Right Thing to Do?)一書中的推薦序裡有此一番話:「所有道德的討論中,兩難是恆古不變的道理。任何道德的原則,都只能適用於部分的情況。然而這些原則一旦運用在所有情況的時候,就會出現極端的狀態,反而讓覺得原則的應用違背了道德的訴求。然而,若是沒原則的應用,道德判斷反而成為依據個人感覺而提出的想法」[註3]。

《正義:一場思辨之旅》的作者,哈佛大學教授桑德爾(Michael J. Sandel)在書中提出了一個著名的「失控電車假設」:假設你是司機,架駛著一輛煞車失靈的失控電車,前方主路軌上有五個工人,撞上去那五個工人就會死了,你同時發現右邊有一條側軌,其上只有一個工人;你選擇此刻右轉開上側軌,也會撞死那個工人,但卻可救回在主路軌的五個工人,你會如何選擇?

Trolley problem「電車難題(Trolley Problem)」是英國哲學家菲利帕・福特在1967年提出的一個倫理學思想實驗。(維基百科圖片

接下來,以前述場景下他又提出另一個角度的假設:假設你不是駕駛者,而是旁觀者,在橋上看到失控的電車駛向軌道上的五個工人,你想過自己跳下去,但自己體型太小無法卡住那部電車,而你身傍剛好有一個胖子足可卡住那部電車,你又會如何選擇?

桑德爾指出,大部分人在第一個假設中會認同轉向側軌,因為「我們應該盡可能挽救更多生命」,但把同樣原則用在第二個假設時,大部份人卻會不認同,認為推一個人下橋來卡住電車是殘忍的,因為「我們不應該殺害無辜」。那為何同樣是「犧牲一個人來換取五個人的性命」,在第一個假設是對的,在但到第二個假設時就是錯的?因為在第二個假設時,大部份人的道德原則改變了。

至此,問題還沒完,如果「我們不應該殺害無辜」就是我們的道德原則的話,在第一個假設,轉向側軌被撞死的那一個工人,他不也是無辜被撞死嗎?那麼轉軌這個決定也是錯的嗎?如果是錯的,即由得那架失控的電車,撞死那五個工人是對的?[註5]

筆者也可以繼續推論:「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在第一個假設中如果你有能力轉軌挽救更多人的性命,但又因為「我們不應該殺害無辜」原則不轉軌,被撞死了的那五個工人,原本你有能力讓他們不死,但現在他們死了,他們又怎會不是無辜的呢?如果他們五人是無辜的話,那又是否違反了「我們不應該殺害無辜」這個道德原則?那麼,「我們不應該殺害無辜」又是否正確?

桑德爾在書中提了很多論點來討論及質疑這兩個假設的道德原則,甚至質疑這兩個假設應該用同一個道德原則,還是應該用不同的道德原則。

桑德爾提出的這個「失控電車假設」,就是其中一個著名的倫理學思想實驗:「電車難題」(Trolley problem),當中有很多修改版本,但無論何種修改版本,此道德兩難問題都是在探討「功利主義」和康德的「道德義務論」見解[註6]。

「有軌電車難題」這個倫理學思想實驗,鍾一諾教授一定比筆者更加清楚了解,筆者無謂在此班門弄斧。筆者引用此道德兩難命題,只是想表達:現實上,很多時政府施政是不可兩全其美,會遇到倫理困境,A是道德上必須做的,B也是道德上必須做的,不過,不能同時做A和B。

把以上的推論用在特區政府撲殺倉鼠的政策上,那究竟應以什麼原則來制定政策?「應」盡量保障市民的衛生安全」,還是「不應」犧牲無辜的小動物?政府撲殺倉鼠,當然是以「盡量保障市民的衛生安全」為原則,但依鍾一諾教授、「救救倉鼠關注組」和網上聯署的人的看法,當然是任何違反「不應犧牲無辜的小動物」道德原則的都是錯的。正如上面所說的「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萬一倉鼠傳人 結局會如何?

筆者是普通市民,並非專家學者,以一個粗略、非嚴謹的計算方法,若希望香港可以像美國一樣「好」的結局:每百萬人染疫211,203人,染疫死亡率1.25%(2022年1月21日的數據),當這個結局發生在香港,以香港人口780萬計,染疫者可達1,647,383人,當中19,768人死亡。

當然,以上只是一個粗略、非嚴謹的計算,當中有很多因素沒有考慮,例如時間性跨度、病毒多次變種的不同傳播率和致死率等。

螢幕截圖 2022 01 24 下午3.53.18美國約翰・霍普金斯大學對於美國新冠疫情的最新(24日)統計圖表,染疫人數已破 7000萬。(屏幕擷圖)

早前,中大及城大有研究顯示,依據他們開發的數學模型,如果沒有減少社交,依聖誕及元旦假期的社交水平,由Omicrons變種引起的第五波疫情將超過300萬人受感染,17萬人得重症;但若社交接觸減到疫情以來的最低點,則只會有1,100人受感染,大約50人得重症[註8]。

鍾一諾教授當然不會認為「撲殺倉鼠」是道德兩難的施政問題,否則也不會批評政府這個做法。但即使政府有足夠能力,收留2000隻倉鼠檢疫,又如何保證檢疫期間,受感染的倉鼠不感染其他倉鼠,倉鼠再傳人的情況下不會發生呢?如果真的倉鼠傳人、人傳倉鼠,病毒又再變異,那新的變異病毒的毒性和傳播性又會如何呢?變得更致命?還是更溫和?當中有多少風險,還是政府是值得冒這個風險呢?香港出現新變種病毒,會否向外傳?會否對世界構成危險呢?香港自身又能否承受呢?即使不至於道德兩難,但政府「應盡量保障市民的衛生安全」為主為重,還是以「不應犧牲無辜的小動物」為主為重好呢?不知到鍾一諾教援就以上問題有何回應?

1604809428844 408 587x3922020年,因在養殖場的水貂身上發理新的新冠病毒變種,丹麥政府決定撲殺全國1700萬隻水貂。(圖片來源:Information)。

2020年11月,丹麥在水貂養殖場發現了可以傳人的新冠病毒變種,當時丹麥首相梅特表示,此變種病毒「可能對將來新冠肺炎疫苗的有效性構成威脅」。就此,丹麥撲殺了約1700萬隻水貂,西班牙撲殺10萬隻,荷蘭亦撲殺的則數以萬計[註9]。

世衛組織歐洲辦事處主任漢斯,出席當年丹麥當局就處理事件的新聞發布會時,對丹麥表示感謝,並稱他不知道變異病毒的嚴重性,但「謹慎好過事後後悔」[註10]。

 

作者為學研社成員,著有《全球化多面體:我們如何面對》一書

 

參考資料

1. 《市民勸飼主交鼠予義工 3.2萬人聯署則撤「殺鼠令」》 2022/01/21 東方日報  

2. 《旺角寵物店人流稀疏 人心惶惶》 2022/01/21 東方日報

3. 《殺鼠令|袁國勇、許樹昌收恐嚇電郵 特首辦嚴正譴責:必須嚴肅跟進》 2022/01/20 香港 01

4.   推薦序 閱讀《正義》,就是充實道德理論的最佳工具 苑舉正

5. 《正義:一場思辨之旅》 邁可・桑德爾著 陳信宏譯 先覺出版

6. 《電車問題》 維基百科條目

7. 《各國疫情統計 全球COVID-19疫情》 2021/01/21 科技政策研究與資訊中心  

8. 《中大城大研究:社交接觸程度若無減 第五波疫情致逾300萬人中招》 2022/01/08 香港01 撰文:曾凱欣  

9. 《因發現變異新冠病毒可傳人 丹麥1700萬水貂將遭撲殺》 2020/11/05 觀察者網

10.《丹麥將遭撲殺1700萬隻水貂 世衛組織官員:小心謹慎總比後悔好》 2020/11/08 觀察者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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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y 2022-0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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