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通過布雷頓森林會議終結了英鎊的地位，確立了美元在國際貿易與金融規則中的霸權地位，一直持續到今天。

在美國東北部的白山國家森林公園內，有一處位於半山腰的飯店，飯店地址全稱是：新罕布什州布雷頓森林鎮，這裏的景色據說堪比阿爾卑斯山，當地居民稱之為「北美洲的瑞士」。1944年7月1日，第二次世界大戰在歐洲戰場勝利曙光已現，44個國家的730名代表齊聚於此，商量戰後的國際貨幣秩序安排，後世的「布雷頓森林體系」（Bretton Woods system），便奠基於這次會議。這也是美元取代英鎊，美國獲得國際貿易和金融控制權的關鍵一役。

在這場會議中，英國與美國的明爭暗鬥，以及英美兩國兩位代表的唇槍舌戰，都深刻影響了此後的國際經濟與金融秩序的安排，直到現在，全世界並沒有擺脫當初的影響。會議的核心人物是約翰·梅納德·凱恩斯（John Maynard Keynes）和哈里·德克斯特·懷特（Harry Dexter White）。沒錯，凱恩斯就是那位因寫作《通論》而引發經濟學革命的經濟學家，他當時是英國財政部的代表，他的對手哈里·德克斯特·懷特是美國財政部的第二號人物。如果說凱恩斯是大師，那麼懷特也堪稱傳奇。布雷頓森林會議中，「懷特計劃」擊敗了「凱恩斯計劃」，主導了後來布雷頓森林體系以及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和世界銀行的建立，他的思想深刻影響了美元霸權的運作模式。但實際上，懷特卻是蘇聯埋在美國政府上層的間諜。

因為同為蘇聯間諜的《時代》雜誌記者的惠特克·錢伯斯（Whittaker Chambers）向聯邦調查局揭發，作為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創始人的懷特，在1946年被調離，震驚世界。1948年8月13日，懷特出席「非美活動調查委員會」的聽證會，否認對他的間諜指控，三天後心臟病突發去世。後來美國情報部門的「維諾拉計劃」破譯了代號「理查德」的懷特提供給蘇聯的大量情報。懷特設計的布雷頓森林體系，究竟有無受蘇聯影響，這恐怕是永遠的未解之謎。但布雷頓森林體系在邏輯上確實存在缺陷，這為後來的解體留下了伏筆。

懷特所設計的布雷頓森林體系借助二戰之後歐洲各國需要美元貸款的契機，打造了一個「美元與黃金掛鈎，而各國貨幣又與美元掛鈎，實行固定但可調整匯率」的國際貨幣體系，國際貨幣基金組織則負責監察貨幣匯率和各國貿易情況、提供技術和資金協助，確保全球金融制度運作正常。布雷頓森林體系令美元成為國際間通用的儲備貨幣和結算貨幣，結束了二戰後混亂的國際金融秩序，為更大規模的國際貿易創造了外部條件。但是，誠如美國外交關係學會國際經濟部主任本·斯泰爾（Benn Steil）所說：「哈里·懷特錯了。美國不可能同時實現以下兩個條件：既向世界供應充足的美元，又使其黃金儲備維持在滿足黃金可兌換承諾所要求的水平上。」從1945年到1971年，運行了四分之一個世紀的布雷頓森林體系，到了尼克松擔任總統期間，因尼克松一直認為懷特是個叛徒，所以對他的貨幣秩序理論毫無留戀。1971年8月15日，尼克松在全國電視廣播中宣布了他的「新經濟政策」，其中一條就是「美國將不再用黃金兌換外國政府所持有的美元，」布雷頓森林貨幣體系解體。

但布雷頓森林會議所打造的美元霸權依然存在，布雷頓森林會議所設立的國際貨幣基金組織與世界銀行也依舊發揮著影響力。只不过，此後美元的發行所依靠的是美國的信用，而不是黄金儲備。由於美國的經濟規模，美國的金融市場依舊是世界最大的，所以美元繼續充當大多數跨國貿易和金融交易中的結算貨幣，美元也是大多數國家外匯儲備的頭號選擇。美元繼續擔當國際通用貨幣。僅管國際社會對美元的批評很多，如法國前總統戴高樂所認為的，美元不可能作為「一個公正的、國際性的貿易媒介……事實上，他是僅供一個國家使用的信用工具」。但是，如何才能找到美元的替代者，直到今天都沒有答案。

德國馬克和日圓，隨著德國與日本經濟的起飛，曾一度非常活躍，但是遠遠不能達到取代美元的地步。隨著蘇聯的解體，美國通過「華盛頓共識」，特別是其「開放國際資本流動」和「實施匯率市場化」的政策建議，進一步加強了美元的霸權地位。1994年，中國實施「匯率併軌」，宣布人民幣與美元掛鈎，等於同樣認可美元的國際通用貨幣的性質。此後，雖然歐盟國家聯合發行的「歐元」一度被認為可能會是比美元更好的選擇，但隨著歐債危機，歐元的信用被一步步拉低。反對美元霸權的呼聲很高，但美元霸權的地位卻依舊很穩固。

美國通過布雷頓森林會議，通過訂立條款的方式結束了英鎊過去在國際貿易與金融規則中的霸權地位，而當時，參會各國包括英國，都急需美國的美元貸款。所以這次會議成為一個特定歷史時期下的絕響。未來，如何終結美元霸權，恐怕也需要一個特定的歷史時期。但更關鍵的問題時，什麼樣的貨幣能夠代替美元？除了現有另一種貨幣取代美元之外，也有人提出恢復金本位、發行國際貨幣、私人貨幣競爭等方案。無論何種方案獲得優勢，貨幣問題肯定將是21世紀國際金融衝突中的核心問題。

原標題：從布雷頓森林開始的美元霸權，刊於《亞洲財經》，2015-10-06